今天,物理學家之所以會孜孜不倦地探尋能夠一統(tǒng)天下的萬有理論,也是出于與牛頓相同的愿景,即希望能夠發(fā)現(xiàn)可以作為人類已知的、宇宙各方面基礎的秩序,并讓宇宙的每個組成部分都各歸其位,將它們放在適當?shù)奈恢蒙???茖W家赫胥黎有一句名言:“科學的最大悲劇是,一個丑陋的事實往往會殺死一個美麗的假說?!彼囊馑际?,優(yōu)雅的理論是科學的目標,當某個事物與優(yōu)雅的理論相悖,或令理論復雜化時,科學便會遭遇最大的悲劇。
然而,博物學家不會贊同赫胥黎的抱怨。在他們看來,根本不存在所謂“丑陋的事實”。所有的事實和知識都為我們提供了與這個奇妙世界有關的新信息,向我們展示著世界的復雜性和多樣性。當事實不符合我們的心智模式時,完全不必為此而感到沮喪;相反,還應該為這種“意外”感到由衷地高興,然后去尋找能夠解釋這些“意外”的新方法。
在這里,我們還能發(fā)現(xiàn)現(xiàn)代醫(yī)生的影子。他們?yōu)槿梭w各個層級上的完美功能而嘖嘖驚嘆,例如,血液凝固過程中的復雜步驟,酶級聯(lián)反應的復雜性質,等等。還有那些天文學家,他們會為精密的太空望遠鏡所揭示的諸多星系類型而深深傾倒。
物理學思維和生物學思維是理解世界的兩種方式。所謂用物理學思維理解世界,就是覺得一切可設計、可控制、可預測。在物理學中,人們通過統(tǒng)一和簡化去觀察各種現(xiàn)象的明顯趨勢,無論是在愛因斯坦、牛頓,還是在麥克斯韋身上,都能看到這一點。眾所周知,麥克斯韋給出了能解釋電磁原理的公式。簡化,甚至極簡化,是物理學領域備受尊崇的方法之一。
但是,那不過是200多年前才開始流行的一種思維方式。從長遠來看,200年只是人類社會非常短暫的一個瞬間。
而我們今天所講的復雜的技術系統(tǒng),則更接近生物學系統(tǒng)。
比如,如何應對風險。物理學的方法是要通過精確來規(guī)避風險,而生物學的方法是通過冗余來規(guī)避風險。昆蟲、魚,通過大量產卵繁衍大量的后代,最后活下來的沒幾個,但是物種基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。這就是通過冗余來規(guī)避風險。
人類造飛機也是如此,一個發(fā)動機不安全,那就裝4個??雌饋砗孟窈芾速M,但是要知道,飛機發(fā)動機作為一個復雜系統(tǒng),要讓它做到萬無一失是不可能的,就算可能,那成本也會高到不像話。所以,裝4個發(fā)動機,反而是一種降低成本的辦法。
再比如,如何修正錯誤。物理學的辦法是先搞清楚原理,再改正錯誤,正本清源。而生物學的方法呢?在各種環(huán)境突變中,只要你能生存下來,能穿過進化的剪刀,就是好樣的,就已經適者生存了,至于是不是完全沒有錯誤,生物學不關心,因為這不重要。
從下面這個古老的科學笑話中,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這種區(qū)別。一個奶農為了提高產奶量,雇用了兩位顧問,一位是生物學家,另一位是物理學家。生物學家在考察了一周后,提交了一份長達300多頁的詳細報告,寫明了每頭奶牛的產奶量具體取決于什么因素,例如天氣情況、奶牛的大小和品種等。而且這位生物學家還向奶農保證,只要嚴格按照此建議執(zhí)行,奶牛的平均產奶量可增加3%~5%。
而物理學家只考察了3小時就回來了,然后宣稱自己已經找到了一個能夠適用于所有奶牛的高效解決方案,并且可以將產奶量提高50%以上。奶農問:“那么,你說應該怎么做呢?”“好吧,”那位物理學家回答道,“首先,假設你有一頭身體為球形的奶牛……”
抽象化方法當然是有用的,但我們不能做出存在“球形奶牛”這種假設。當你把生物學層面的細節(jié)都抽象化之后,你不僅會丟失大量信息,而且最終還會對某些重要的組成部分感到束手無策。
復雜的技術系統(tǒng)更接近生物學系統(tǒng),因此,用生物學思維思考復雜技術是個不錯的選擇。為了從整體上理解系統(tǒng),我們也會忽略一些細節(jié),這時,物理學思維才是首選。我們真正需要的是經過物理學思維錘煉的生物學思維。
(【美】塞繆爾·阿貝斯曼 賈擁民 譯,摘自四川人民出版社《為什么需要生物學思維》一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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